相沢冬

Summary：萨沙和伊诺的私密对话。
还有一篇（日）。

伊诺使足了吃奶的劲才勉强挪开下水道井盖的一点。现在正值跨年夜，街上人来人往的，自然没有人注意这个在某时"走失"在人群中的小孩。他轻车熟路地左拐右拐跑进某条小巷，也不怕被人绑，就这么在地上跟这个井盖死怼。终于他稍微挪动了这块沉重的盖子，辛亏他身材稚嫩又纤细ーー总之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，他来到了下水道。

萨沙坐在一叠报纸上看书。下水道里黑极了，只有水滴落的声音和萨沙的手指略过纸张的声音。地面上的喧闹声被深深地隔绝在了外面，臭味不算刺鼻，伊诺只是皱了一下眉毛就适应了。他摸着墙壁，差点被苔藓吓到。于是他站在这边大呼小叫起来，萨沙抖了抖耳朵，趟过浅浅的污水走了过来。

"我看不到你，也看不到路！"伊诺小声地喊着，于是萨沙一把把他横抱了起来，原路返回到刚才看书的地方。过了那段污水之后，伊诺就兴奋地从怀里跳了出来。他眨了眨眼睛，这里唯一的一盏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坏了。

萨沙又坐了下来，只是没有再继续看书。伊诺适应了一下黑暗，现在他能看见点什么了。他踩在地面上跳跃，声音里埋着期待："猜猜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？"然后像变魔术一般地从身后摸出来了些什么。"还有，干嘛把井盖关上了？"他伸出手，上面沾了不少灰尘和黑泥。萨沙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最后还是改口："昨天睡觉的时候下了雨，...下次来的话，敲敲井盖我就会来的。"

伊诺摇了摇头。他打开了纸包，只见是几根烟花棒。他炫耀似的在原地转了个圈，"有玩过吗？"他就地开始演示，"这样点燃这边..."他划着了火柴，于是小小的白色烟花在一片噼里啪啦的声响里绽放了。"这里太暗了...这么看得清字的嘛。"他嘀咕着，冲上前举起爆炸的棒棒给萨沙看。萨沙一瞬间没有适应突然的闪光，吓得尾巴都直了起来，但萨沙不愧是萨沙，下一秒就扑了上去把伊诺摁在地上，迫使那根棒子离开了伊诺的手心，啪嗒掉在地上。

烟花又闪耀了两下，最后熄灭了。伊诺被撞得晕晕的，挣扎起来眨眨眼。他发出了两声疑惑的惊讶，又重新露出了微笑。他伸出手摸了摸萨沙的头发，"...没关系的啦，它就是这样玩的，就算被溅到也不会有事。这不是真的火。"他看到萨沙直愣愣的视线柔和下来，手指伸进头发里打着卷。"我吓到你了吗？下次我会提前说的.."伊诺低低地笑起来，另一只手推了推萨沙的肩。于是萨沙坐起来，伊诺也支起了上半身。"很漂亮。"萨沙支支吾吾地想说点什么，"这是什么，为什么会突然发光？"伊诺膝行到一边去捡起地上散落的烟花，"...是烟花哦。"他又点亮了一根。

萨沙接过伊诺递过来的烟花盯着看。片刻之后他得出的结论是：很适合用来看书。伊诺靠在他肩上，萨沙说话的声音环绕在耳边。"这是食物吗？"伊诺闻声噗嗤笑了出来，他看上去很开心："哈哈...才没有这种吃的。很暗的话，下次我带几根蜡烛来呀。"他自己点了一根，凑过去把两根明亮的一段靠在一起。火焰长大了。

"来的有些晚了，那今天干脆就不回去啦，反正结果都差不多的。"伊诺喃喃着讲出这一句，盯着烟花发呆。萨沙摇着头，"待在这里肯定会生病的，着凉…或者别的什么，空气很脏、管道里的水洼也是。"可是伊诺眼神里的恳求实在是太纯净了，他只能低着头默许。人间里的夜晚已经接近高潮，他们牵着手互相依偎着取暖。伊诺冻得发抖，却咬着牙死不承认，"外面好热闹。今天是什么日子？"萨沙问他，此刻正在把上身最后一件衣服脱下开披在伊诺身上。伊诺的声音有一点点发抖，他小声地讲，"一年的最后一天...大家总是需要点理由来庆祝些什么嘛。"萨沙抱着伊诺却没办法带来温暖，想要劝他回去却一直被伊诺瞪着。他手足无措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。

萨沙想了好久，灵机一动。
"…要看老鼠吗？前面的网格里有很多…很活泼的。"

伊诺笑起来。他裹着并不很保暖的衣服凑过来，“它们是你的朋友吗？”萨沙摇着头，显得有些踌躇。他小声地嘟囔着：“没有人会吃掉朋友。”伊诺呆了一秒，笑容在一瞬间静止了。之后他甩了甩头，似乎为自己刚才有些没头没脑的问话感到害燥。鬼神使差地，萨沙伸出手，用指尖碰了碰伊诺的脸。见他没有反抗，不知怎么的，竟然又大胆地搓了两下。伊诺主动地蹭了蹭他的手，于是萨沙悻悻地又把手收回去了。伊诺鼓了鼓脸，“给我看看嘛。”没有人可以拒绝鼓着脸的伊诺。

萨沙埋没在黑暗里。再出现的时候手中已然捏住了两只吱吱叫的老鼠的细尾巴。伊诺没见过这个，他知道什么是老鼠。大人们痛骂它，故事里鄙视它。可是现在见到真正的老鼠，伊诺只觉得有点可爱。于是他碰了碰老鼠缺了一个口（兴许是与同伴争斗所造成的）的耳朵，眼睛里流露的只有新奇。

伊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。

“我知道猫会抓老鼠，萨沙也是猫吗？”
“不是。”（摇了一下尾巴。）
“它还在动，为什么呢？”
“因为还活着。”
“为什么要活着？”
“……可能因为像我一样肚子饿的人有很多。”
“那……这个好不好吃呀。”
“生吃有点腥。”
“不烤一烤再吃吗？”

萨沙对“烤”这个字着实有些陌生。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，只是摇着头。太潮湿了，这里也没有生火的东西。没办法烤的理由有很多，他从未感受过温暖，自他有记忆开始，他就已经生活在这段阴森的下水道里了。“没有火，也挺好的。”他只能这么说。

“才不好呢，”伊诺把两只老鼠的尾巴系在一起再放跑，“要是我能把家里的大火炉搬过来该有多好呀！”他高兴地做着梦，重新窝进萨沙的怀里。刚才萨沙坐着的一地报纸——已经变成了他们简陋的床榻。伊诺比划着，“我家的火炉很大，比我还高呢，每天每天都在燃烧着火……”他被萨沙抱地紧紧的，卷着报纸往身上盖。好像真的能见到火炉一样。

他说着话，萨沙认真地听。伊诺描述的事物永远是他从未见过，从未了解过的。就像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……火炉，聚餐，还有父母。他又开始担心了，他……明明不属于这里。为什么总之执着着留下呢？他应当回去的，回到他的正常生活里去，回到家里去……这里，只是下水道。

“新年，不应该和家人一起度过吗？”
“可是，我觉得萨沙更像家人呀。”
“……为什么？”
“嗯……因为很会逗我开心？”
“这不是理由。”

伊诺枕在萨沙的手臂上，下水道里看不到星星。于是他翻出了萨沙一开始看的书，“……我还没看完。”萨沙拿过来，翻到折过角的那一页。“图片很多、很好看，不过大部分的东西都看不太懂……”太黑了，伊诺什么字都看不见。他叹了口气，好可惜。“等天亮了，我念给你听。”他说，闭上眼睛，不再发抖了。

-Fin